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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选章节

1

浓重的血腥味冲进鼻腔时,赵临川正被海浪拍在礁石上。他呛出一口咸涩的海水,耳边是金铁交鸣的厮杀声。三丈开外的滩涂上,数十名宋军正与元兵短兵相接,残破的旌旗上依稀可见"殿前司"字样。

"这是..."他摸到腰间不知何时多出的鎏金腰牌,篆刻的"御前行走"四字还带着体温。记忆如潮水般涌来——昨夜还在国家图书馆整理宋元海战史料,此刻竟穿着宋朝武官服饰置身战场。

破空声骤至,赵临川本能地侧身翻滚。一支狼牙箭擦着耳际钉入礁石,箭尾白翎犹自颤动。三十步外,元军斥候骑兵已张弓搭箭,镶铁皮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。

"大人小心!"斜刺里冲出个满脸血污的宋军,举盾挡下第二支箭。赵临川认出这是史料记载的宋军制式旁牌,藤骨牛皮,边沿包铁。"带幼主先走!"那军士嘶吼着,将个裹在杏黄袍中的孩童推过来。

赵临川接住孩子的瞬间,历史学家的记忆轰然炸开。祥兴二年正月,元将张弘范率水师合围崖山,眼前这个瑟瑟发抖的孩童,正是七岁的宋少帝赵昺!

马蹄声如雷逼近,五名元兵呈扇形包抄而来。赵临川瞥见滩头歪斜的拒马枪,突然想起《武经总要》记载的"地涩"战术。他扯下官袍系在礁石上,抱着幼帝翻滚到浅水区:"往海里退!"

元军战马在及膝海水中趔趄时,赵临川已摸到沉在水中的铁蒺藜。这是他在泉州宋代船坞遗址见过的海防器具,三棱尖刺瞬间刺穿马腹。当先的元兵栽进水里,被他夺过弯刀反手抹喉。

"用弩!"他朝乱军中的宋兵大吼。史载宋军弩兵配备的克敌弓射程二百四十步,此刻却不见踪影。忽然腰间触到硬物——那鎏金牌符下竟系着柄掌中雷,这是南宋后期发明的突火枪雏形!

赵临川扯开火折子点燃药线,铁砂伴着轰鸣喷涌而出。元兵坐骑惊嘶人立,滩头顿时大乱。趁这间隙,他背起幼帝冲向最近的艨艟战舰,甲板上"张"字将旗猎猎作响。

"末将护驾来迟!"船头传来中气十足的喝声。赵临川抬头望去,虬髯将军铁甲染血,正是史料中与陆秀夫并称"崖山双壁"的张世杰。此刻这位名将眼中精光暴射:"阁下竟识得火药秘术?"

海浪拍打着船身,赵临川感觉怀中幼帝的颤抖渐渐平息。他望着海天之际隐约的元军帆影,想起后世那首"十万军民齐蹈海"的悲歌,喉头突然哽住。改变历史的机会,或许就在此刻。

"末将请制霹雳炮百具,桐油三百斛。"他解下鎏金牌符双手奉上,"十日之内,必让元军楼船化作火海。"

2

潮州城南巷深处,铁匠铺的夯土墙被岁月蚀出蜂窝状的孔洞。赵临川俯身凑近陶罐,硫磺的刺鼻气息混着木炭焦味直冲脑门,炉膛里跃动的火光将他眉间的川字纹映得忽明忽暗。角落里半截残烛滴着蜡泪,照亮墙上悬挂的雁翎刀——那是前军器监制式的云头吞口,刀身布满细密雪花纹。

"陈师傅,把硝石比例提到七成半。"赵临川用竹片挑起一撮火药,黑灰色的粉末从指缝漏下,在穿过窗棂的月光里泛起蓝莹莹的碎光。

"使不得!"老铁匠手中的铁锤重重砸在砧板上,火星溅上他补丁摞补丁的粗麻裤脚。《武经总要》残卷从柜顶震落,哗啦啦翻到"火攻篇",泛黄的纸页间赫然留着咸淳三年的朱批:"硝磺炭五三二之数,万不可逾。"

赵临川的指尖抚过铁砧上未完工的震天雷外壳,铸铁表面的螺旋纹路让他想起军事博物馆里那尊元代铜火铳。突然,他的手指在雷壳接缝处停顿——那里嵌着半片指甲盖大小的青铜残片,纹样竟与后世出土的旋风铁样本如出一辙。

"您孙子前日被元兵掳走时,穿的可是双虎头布鞋?"赵临川突然转身,袖中滑出半截染血的鞋面。老铁匠踉跄着扶住风箱把手,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。炉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土墙上,像株被雷电劈焦的老槐。

年轻将领抓起把铁蒺藜撒进陶罐,三棱尖刺撞出清脆的叮当声:"按古法配药,炸开的铁壳只能留下碗口大的疤。"他突然抄起铁钳夹住烧红的雷壳,猛地浸入桐油桶,"但若用七成半硝石配颗粒火药..."滋啦作响的白烟中,铁壳表面炸开蛛网般的裂纹,"这些破片能扎透三寸厚的松木盾。"

风箱的喘息声停了。陈师傅颤抖的手摸向腰间皮囊,掏出的不是火镰,而是半块鎏金牌符——"军器监少丞陈"的字样已被摩挲得模糊不清。老人沟壑纵横的脸突然泛起潮红,那是四十年前在襄阳城头试爆霹雳炮时,被硝烟灼伤留下的病根。

子时的更梆响到第三声时,城南乱葬岗的鸦群惊飞冲天。张世杰的亲兵举着火把冲上山坡,却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僵立当场:五丈外的百年柏树如同长满铁鳞的虬龙,七百多枚破片深深楔入树干,最深的竟没入三指有余。树冠间飘落的不是树叶,而是烧焦的麻布碎片,每片都浸透赵临川特制的蟾酥毒液。

"咳咳...劳烦将军奏报枢密院。"满身草屑的赵临川从弹坑爬出,手中半融的青铜面具还在滴落铁水。他的左袖被气浪撕成布条,露出小臂上狰狞的灼伤——那是试爆时护住陈师傅留下的印记。老铁匠跪在焦土中,正将孙儿的虎头鞋与鎏金牌符一同埋入地下,佝偻的背影像张拉满的弩机。

火把的光圈外,几个黑影悄悄收起淬毒弩箭。他们胸前的狼头刺青在月色下泛青,那是张弘范派来的探子。但没人注意到,所有试爆数据早已用明矾水写在陈师傅的旧围裙上,而真正的火药配方,正藏在那柄雁翎刀的雪花纹路里。

3

妈祖庙的残烛在寅时三刻突然爆出灯花,十七道影子在神龛前拉长如刀。赵临川指尖抚过改良的梨花枪管,黄铜燧发机括在月光下泛着幽光,枪身缠绕的浸油麻绳还带着潮州铁匠铺的硫磺味。

"射药室加深三厘,闭气槽改螺旋纹。"他抬脚勾起枪机,庙柱上悬挂的纸钱应声而落——五十步外的"奠"字中央,赫然多了个焦黑的孔洞。跪着的汉子们喉结滚动,他们认得那是元军重骑兵面甲的厚度。

"记住,你们是海蛇。"赵临川甩出特制火药袋,麂皮囊在空中划出弧线,每个落点都精准对应着队员的站位。袋口金线绣着《武经总要》缺失的第十八卷星图,内衬用鱼胶粘着磷粉,稍用力搓捻便会自燃。

亲兵抬来的樟木箱散发着墓土气息。当二十具青铜傩面现世时,供桌上的妈祖像突然咯吱转动。这些面具的眼眶处嵌着岭南特产的萤石,獠牙内藏毒针槽,下颌活动的机关能让厉鬼般的嘶吼增幅三倍。

"泉州血战中,元兵把俘虏的头颅垒成京观。"赵临川戴上傩面,声音透过青铜滤出金属颤音,"今夜开始,我们要让每簇元军篝火旁都流传阴兵借道的传说。"他展开的羊皮地图上,零丁洋沿岸标着十二处朱砂印记,细看竟是按照潮汐时刻排列。

三更天的广州港,咸腥海风裹着番禺糖坊的焦香。十二艘元军粮船的缆绳突然同时崩断——浸泡过蟾酥的麻绳在亥时涨潮时会自行脆化。值夜的色目水手刚要示警,却发现桅杆顶端的灯笼全都变成惨绿色。

"惊蛰至,亡者归。"嘶哑的吟唱从四面八方涌来。最先起火的浙船"丰济号"上,舵手看见鬼火贴着浪尖飞驰。那其实是赵临川设计的双体火筏,松脂包裹的竹筒在碰撞时裂开,释放出白磷与硝石的混合物。

奉命追查的汉军万户王璋,在"广运号"底舱找到半具青铜面具。当他用刀尖挑起残片时,萤石突然爆燃,绿火顺着刀柄窜上手臂——面具内层竟涂着遇铁即燃的赤磷粉。亲兵们后来在航海日志里发现癫狂的字迹:"夜遇傩神,舰毁人亡,速离岭南..."

子时暴雨倾盆,却浇不灭珠江口蔓延的火龙。十二艘粮船的龙骨在高温中扭曲断裂,满载的占城稻米在火光里爆成漫天金雨。混在救火人群中的"海蛇"队员,此刻正用特制磁勺测量港口水深——他们腰带暗格里藏着绘有炮台位置的油布,那上面用夜光贝粉勾勒的线条,将在三日后指引宋军炮火。

而真正的杀招藏在烧焦的桅杆里。每根断裂的杉木中都嵌着竹筒,筒内羊皮写着"张弘范通敌"的伪证。当元军监军使收集这些"罪证"时,不会注意到竹筒内壁的霉斑,那是赵临川培育的墨鱼汁菌种,遇潮气便会显出大元国玺的纹样。

暴雨将歇时,最后一名"海蛇"队员从番禺盐场的地道钻出。他背后的水域漂着具元军哨兵尸体,死者手中紧攥的青铜傩牙,将在黎明时分被呈上张弘范的帅案。而牙缝里藏的砒霜蜡丸,正随着体温慢慢融化。

4

咸腥的海风灌进舱室,张世杰布满老茧的手掌抚过新式战船的龙骨。金丝楠木上泛着奇异的淡青色纹路——这是赵临川用明矾水浸泡过的标记线,精准标示着水密隔舱的位置。

"车船配四桅斜帆,逆风竟能走之字......"老将军屈指叩击船板,空腔回响中带着蜂鸣般的颤音,"当年襄阳若有此物,何至于被围五年!"

赵临川转动罗盘架上的青铜枢轴,鲨鱼牙刻的"巽"位忽然闪过磷光:"此帆借的是八面来风,而非一味硬扛。"他抽出根雁翎箭搭在罗盘边,箭镞正指东南方隐约的元军船影,"就像这箭矢破空,要的不仅是力道,还有......"

"还有旋转。"张世杰突然接话,指尖在箭羽上轻轻一拨。两人相视而笑,这是他们半月前改良箭匣时发现的奥妙。老将军忽然眯起眼:"你这司南仪比牵星术还准,莫不是得了杨公的《疑龙经》真传?"

"杨救贫的堪舆术只识山形,我这仪器能辨海魂。"赵临川掀开磁勺上的鲨鱼皮罩,露出浸泡在桐油中的磁石,"您听——"他将司南仪贴近船板,指针突然剧烈震颤,远处传来闷雷般的鼓声。

亲兵跌撞着冲进船舱:"禀枢密!崖门水道漂来五具焦尸,看臂缚是...是海蛇的人。"

张世杰的佩刀当啷出鞘三寸,刀光映出赵临川瞬间惨白的脸。两人奔至舷边时,正看见军士打捞起一具蜷缩的尸体——焦黑的右手紧攥着半片羊皮,隐约可见火炮结构图。

"是泉州造的回回炮。"赵临川用银针挑开碳化的皮肉,露出图纸上朱砂绘的配重机关,"张弘范在改良投石机,射程恐怕超过三百步。"

老将军突然抓住赵临川的手腕:"你早知道?"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,"七日前你坚持在船底加装铁网,莫非就是防这个?"

"在临安太史局当差时,见过蒙古人劫走的《武经总要》残本。"赵临川忍着痛楚扯开衣襟,露出胸口的灼痕——那是穿越当日在图书馆被烧毁的《元史》烫伤的印记,"回回炮配猛火油,可焚十里连营。"

海浪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。张世杰望着正在试装三眼铳的士卒,忽然压低声音:"若是用你的神火飞鸦,配上这斜帆快船......"

"来不及了。"赵临川咬开火折,青烟腾起的瞬间,三眼铳的轰鸣震落帆索上的冰凌,"元军前锋已到崖门,最多五日就会发起总攻。"他指向司南仪上乱颤的磁勺,"赤道磁暴将至,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。"

暮色中,二十艘新式战船正在升起血色令旗。没人注意到,那具海蛇队员尸体被抬走时,焦化的指缝间漏下几粒西域苜蓿种子——这是赵临川特意安排的线索,用来误导元军判断宋军补给来源。

更深的秘密藏在龙骨夹层里。每根金丝楠木的接榫处,都用螺钿嵌着《更漏图》残页。那是赵临川根据现代天文数据重制的潮汐表,边缘小楷写着只有张世杰能看懂的暗语:"二月壬午,风从东来。"

5

元军旗舰内,张弘范的指腹碾过海图上的崖山标记,羊皮卷顿时晕开道水渍。他的影子在舱壁上扭曲膨大,恰似当年攻破襄阳时竖起的攻城锤阴影。

"禀大帅,探船回报。"亲兵跪呈的密信还带着硝烟味,"宋军车船逆风而行,其帆形如雁翅,转折处有铁枢相连。"

副将阿里罕凑近灯影,辫发上的银环叮当作响:"莫不是陈吊眼的余孽?那年汀州之战......"

"陈吊眼坟头草都三尺高了!"张弘范突然捏碎信笺,纸屑雪花般落在哈桑匍匐的背上。这个色目通译官脖颈的刺青正在渗血——那是三天前审讯宋军工匠时留下的鞭痕。"哈桑,把你听到的鬼话再说一遍。"

"那...那老匠人说..."哈桑的汉话突然带上泉州腔调,"说三月前有流星坠于潮州,化为人形传授雷法..."

"雷法?"张弘范一脚踹翻暖炉,炭火滚到阿里罕靴尖前,"当年襄阳城头的神火飞鸦,临安皇宫的震天雷,哪个不是装神弄鬼!"他突然抽出金刀劈向舱柱,木屑纷飞中露出夹层里的羊皮卷——竟是十年前绘制的襄阳防御图。

阿里罕瞳孔骤缩:"大帅是说,宋人又在玩火器把戏?"

"传令!"张弘范刀尖挑起浸油的毛毡,"各船加挂三层湿毡,丑时三刻换波斯帆。"他突然揪住哈桑的胡须,"告诉那些色目水手,谁敢在换帆时念叨天神,就把舌头喂鲨鱼。"

更漏滴到丑初时,海上突起怪风。张弘范盯着正在升起的三角帆,突然发现帆索缠着几缕靛蓝丝线——这是广州绣娘特有的"鬼针绣"技法。他猛地扯过望远镜,看见宋军侦察船桅杆闪过同样的蓝光。

"阿里罕!"他甩出个锦囊,"带人去查各船帆索,有蓝线的全拆下来!"副将割开锦囊,里面竟是半截浸血的梨花枪管,断口处可见螺旋纹路。

三更天的惊雷中,张弘范独自面对海图。他用朱笔在崖山画了个血圈,突然听见舱底传来异响。二十名陌刀手冲下去时,只抓到个浑身湿透的哑巴,手中攥着半块青铜傩面——眼窝处的萤石正幽幽发绿。

"好个阴兵借道..."张弘范突然大笑,金刀劈开傩面,露出内层刻着的《武经总要》残页。当他的手指抚过"旋风铁"三字时,船身突然剧烈震颤——东南方亮起数十道火线,竟是宋军的新式火弩划破夜空。

阿里罕跌撞着撞开舱门:"大帅!三号舰的波斯帆...帆里缝着磷粉!"

张弘范的瞳孔映着漫天流火,忽然想起父亲张柔的遗训:"遇火则变,逢水化龙。"他扯下帅旗裹住磁石司南,在惊涛中露出狰狞笑意:"传令各舰,把湿毡换成浸醋牛皮,给本帅活捉那个会打雷的宋将!"

海浪将他的吼声撕成碎片,却撕不碎暗藏在磁石里的密令——那是用明矾水写的八个字:"焚舟决战,辰时总攻"。而此刻的宋军旗舰上,赵临川正用鲨鱼牙刮去司南仪表面的漆层,露出下面用螺钿拼出的蒙古密文......

6

"两个时辰前,潮州飞奴传来消息。"陆秀夫枯瘦的手指按住战报,纸面被浸透的"海蛇"标识晕开血痕,"陈铁匠的孙子今晨...在元军水寨外被枭首。"

赵临川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。他记得三天前那个月夜,十五岁的少年跪在铁砧前发誓:"俺要像阿爷那样,给梨花枪刻旋风纹。"此刻沙盘上的元军船阵正摆出钳形攻势,恰好锁死斜帆战船的转向死角。

"张枢密知道了吗?"赵临川突然抓起三枚铜钱抛向罗盘,钱币在"坎""离""震"位立成三角——这是他在现代学会的六爻占卜法。

陆秀夫剧烈咳嗽起来,袖口染上暗红:"张将军正在前舰督战,他让老夫转告..."老人突然抓住赵临川的手腕,"斜帆战术已泄,当速决!"

子时的更鼓被狂风撕碎。赵临川抓起磁勺急速画圈,青铜与罗盘摩擦出刺耳锐响。当勺柄第三次震颤着指向巽位时,他猛地掀翻沙盘:"传令各舰!拆斜帆!转鱼鳞阵!"

"现在撤帆?"门口传来张世杰的暴喝,铁甲上的海藻还在滴水,"将士们操练半月才熟稔此术!"

赵临川扯开舱帘,东南方的夜空突然绽开鬼火般的绿光。他认出那是磷火混着硫磺的信号弹——三日前"海蛇"队员出发时,每人腰带暗格里都藏着三枚。

"您听。"赵临川将磁勺贴在船板,青铜器皿突然发出蜂鸣,"赤道磁暴已至,元军的回回炮......"

话音未落,第一枚火油罐已砸中左翼哨船。张世杰的瞳孔里映出冲天烈焰:"是泉州猛火油!遇水愈炽!"

陆秀夫突然指着燃烧的元军帆影:"他们的帆...在吞风!"只见敌舰三角帆鼓胀如孕妇的肚腹,帆面在火光中呈现诡异的皮革质感。

"是吐蕃进贡的牦牛皮!"赵临川撞开弩窗,咸腥的海风里混着焦臭的毛皮味,"每张牛皮用鱼胶黏合,接缝处涂蜂蜡防风,这根本不是船帆......"

"是风囊!"张世杰的刀柄重重砸在舱柱上,"他们在模仿你的斜帆原理!"老将军突然揪住赵临川的衣襟,"你改良的八面帆,是不是参考了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?"

惊雷般的爆炸声中,赵临川望见元军旗舰升起狼头纛。他知道张弘范此刻必然站在船楼,就像《元史》插画里那样横刀立马。但史书不会记载,这位蒙古名将的案头正摊着《武经总要》的"火攻篇",书页间夹着片带血的青铜傩面。

"报——!右翼车船遭火鸢突袭!"传令兵滚进船舱,后背插着半截仍在燃烧的箭矢。赵临川认出那是改良后的神火箭,本该是宋军秘技,此刻却钉着元军的狼牙箭簇。

陆秀夫突然撕开官袍,露出贴身软甲上的南海珍珠链:"这是琼州黎寨的避火珠,赵将军速佩......"

"不必。"赵临川抽出磁勺在罗盘上急速演算,"劳烦丞相准备三百坛老酒,要崖西村酿的荔枝烧。"他蘸着传令兵的血在舱板画出古怪符号,"既然张弘范要借风,我们就送他场飓风!"

东南方的火线突然扭曲成旋涡状,燃烧的猛火油在海面形成火龙卷。赵临川知道,这是磁暴引发的异常放电现象,但在八百年前的将士眼中,这分明是雷部天尊降下的天罚。

当第一道闪电劈中元军风囊时,张世杰的狂笑压过了雷声:"好个以火攻火!"老将军的刀尖挑着酒坛泥封,"儿郎们!满饮此杯,随我杀出火龙阵!"

赵临川却盯着罗盘上仍在震颤的磁勺——在原本的历史中,这场磁暴该在三天后才出现。他的穿越,正在撕裂时空的经纬。

7

银洲湖的晨雾泛着尸油般的浑浊,张世杰的佩剑在船头刻下第七道凹痕。焦黑的船板漂满水面,每块残骸上都钉着半融的青铜傩面——那是昨夜战死的"海蛇"队员遗物。老将军的剑锋突然顿住,一块刻着旋风纹的船板正漂过舷边,铁桦木上密布着元军狼牙箭的咬痕。

"报——!元军艨艟又换新阵!"瞭望兵嗓子已哑得不成人声。只见三里外的元军船阵突然裂成五股,竟摆出与三日前宋军大破敌舰的"梅花阵"如出一辙的阵型。

陆秀夫将密信投入火盆,羊皮蜷曲成狰狞的狼首:"昨夜截获的元军令旗,绣着你的八门金锁阵图。"老丞相的玉笏突然折断,露出中空的夹层——里面藏着的不是丹书铁券,而是半截染血的舌头。

赵临川的指甲在掌心肌肤上刻出月牙血痕。他想起国家档案馆里那份碳化的《平宋录》,残卷边缘的灼痕此刻竟与火盆中的羊皮轮廓重合。"张弘范不是在学我,"他忽然踢翻沙盘,"他在破解时空!"

舱底暗格弹开的瞬间,腐海气息扑面而来。贴满符咒的木匣里,子母雷表面的《火龙经》纂文正在渗血——这是用鮫人油混合磷粉书写的预警符。陆秀夫突然剧烈咳嗽,指着雷壳上忽明忽暗的纹路:"这...这是紫微斗数中的死门方位!"

"不是星象,是放射性示踪。"赵临川撕开符咒,露出夜光壁刮下的磷粉涂层,"最后五名海蛇需要佩戴磁石腰牌,他们的位置会通过..."他忽然顿住,八百年前的古人怎会理解伽马射线追踪原理。

子时的银洲湖突然沸腾。元军新式的车船竟装着宋军样式的斜帆,船首却突着寒光凛凛的破冰铁锥。张世杰的亲卫舰首当其冲,包铁船头被整个掀飞。老将军在桅杆断裂前跃上敌船,金背砍刀在月光下舞成银轮:"儿郎们!跳帮!"

惨烈的白刃战中,赵临川看见最骇人的景象——元军重步兵的札甲上,赫然刻着简体汉字"防爆"。这分明是他穿越前在军事博物馆见过的现代术语!

"放鬼火雷!"赵临川的嘶吼被淹没在喊杀声中。五道黑影突然从燃烧的哨船跃出,他们背后的磁石腰牌与子母雷产生共鸣,在湖面划出诡异的荧光航迹。冲在最前的元军楼船突然内爆,磷火从每个舷窗喷涌而出,甲板上的色目水手瞬间化作白骨。

"妖术!这是妖术!"元军阵中响起突厥语的哀嚎。但张弘范的旗舰却升起血色狼旗,船头竟推出三具青铜傩面雕像——眼窝处嵌着宋军"海蛇"队员的头颅!

陆秀夫突然呕出黑血:"他们...在用傩面吸收雷火..."老丞相的官袍下摆无风自燃,露出暗绣的河洛数阵图。赵临川这才惊觉,所有子母雷的爆点竟组成个巨大的坎卦——正是元军旗舰所在方位。

"他在用《易经》反制!"赵临川扯开司南仪外壳,用磁勺疯狂刮擦磷粉涂层。当最后一点荧光没入巽位时,湖底突然传来洪荒巨兽般的闷响——埋设的八百枚霹雳炮同时引爆,冲击波将元军船阵撕成碎片。

火光中,张弘范的狂笑穿透硝烟:"好个火龙出海!"他的金刀挑着个青铜磁勺,正是赵临川昨日遗失的司南仪部件。当刀锋劈开磁石,无数铁砂在空中组成个扭曲的简体"囚"字。

银洲湖突然陷入死寂,燃烧的船骸间漂满写满汉蒙双文符咒的碎布。

8

张弘范把玩着青铜傩面,指尖抚过獠牙上的暗褐色血迹。汉人匠师正在拆解第三枚未爆的鬼火雷,突然迸发的绿火却将三人烧成焦骨。

"禀大帅,宋军异动!"瞭望兵的声音带着哭腔。张弘范冲出船舱时,只见西南海域飘来上百盏幽蓝鬼火,隐约传来空灵的铜铃声响。元军阵中顿时炸营,色目水手跪倒一片,念叨着"腾格里降罚"。

二十里外的宋军旗舰上,赵临川放下望远镜。磁暴引发的极光映着他苍白的脸,子母雷中的磷粉在潮汐作用下正形成巨型骷髅图案。这是他在大学天文社学到的知识——公元1279年2月27日,恰逢三百年一遇的赤道磁暴。

"该收网了。"他转头对张世杰说道,手中《武经总要》的残页被海风吹得哗哗作响,露出焦黄的边角上,有人用朱笔添了句后世才有的批注:"弘范死于此日。”

9

七月流火掠过占城贡舶的象牙桅杆时,赵临川正盯着瓷碗里打旋的茶叶末。碗底忽现"巽"卦纹路,这是他在妈祖庙求来的六十四卦占风碗——宋代《宣和奉使高丽图经》记载的秘术,此刻却被用来测算台风路径。

"飓风将在三日后未时登陆。"他蘸着茶水在桅杆画出气旋图,"张弘范的舰队正泊在广州湾,恰好位于台风右半圆。"这是现代气象学中的危险象限,狂躁的向岸风会将战船拍碎在礁石上。

张世杰的佩刀突然出鞘三寸:"但我们的船队也在风暴圈内。"老将军的刀锋指向海图上的大奚山,"除非......"

"除非让元军替我们挡风。"赵临川将磁勺放在司南仪上,勺柄颤巍巍指向西南,"烦请陆丞相放出消息,就说幼帝的龙船藏在大屿山溶洞。"

台风来临前的月光是惨青色的。五十艘宋军车船降下硬帆,用铁链连成蜈蚣阵型,这是赵临川按现代拖轮原理设计的抗浪结构。每艘船舱底都压着三百石粗盐,取自潮州盐田的"沉舟配重法"让船队在惊涛中稳如磐石。

"来了!"瞭望兵扯着被咸雨浸透的嗓子喊。天海交界处突然腾起百丈黑浪,元军舰队像孩童撒落的棋子般互相碰撞。张弘范的旗舰"镇海号"正在升起求救旗——他们直到此刻才发现,所谓大屿山龙船不过是裹着黄绸的稻草人。

赵临川戴上青铜傩面,这是总攻的信号。

10

文天祥的草鞋陷入城墙下的泥沼时,第一道飓风正撕开元军旗舰的侧舷。这位状元宰相高举的梨花枪突然迸发青光,竹制发射筒在雨中膨胀变形,三十支毒箭呈扇面激射而出。

"着!"随着他嘶哑的怒吼,城垛后的元军弩手纷纷捂眼惨叫——箭镞上淬的并非桐油,而是岭南蜈蚣的复眼毒浆。樵夫们趁机抛出飞虎爪,生铁倒钩卡进墙砖缝隙,绳索上浸染的蟾酥黏液竟蚀得砖石滋滋作响。

城头万户拔都尔的金刀刚要斩断绳索,突然发现千斤闸的绞盘冒出蓝烟。这个色目武将不会知道,两个时辰前,"海蛇"队员阿七伪装成运尸人,将南海蟾酥混合石灰的糊状物抹在了闸槽里。此刻雨水激活了化学反应,膨胀的黏液硬如铁石。

"长生天啊!"拔都尔眼睁睁看着千斤闸卡死在半空,五名正在推绞盘的壮汉被突然绷断的铁链腰斩。他疯狂劈砍着闸门,却不知背后的云梯已架满城墙——文天祥亲自抡起战死的元兵尸体,将梨花枪管插进尸体腹腔充作人肉炮筒。

海面上的张弘范在桅杆断裂前一跃而起,金刀插进燃烧的船板才稳住身形。他的独眼透过雨幕看到毕生最恐怖的画面:宋军车船在飓风眼中排成放射状,每艘船尾拖曳的铁索挂满青瓷雷。这些特制的震天雷外壳薄如蛋壳,内藏九百枚淬毒铁蒺藜,此刻在惊涛中互相碰撞,发出厉鬼哭嚎般的共鸣。

"是泉州窑的声波瓷!"张弘范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剿灭蒲寿庚时,那个波斯商人临死前念叨的秘术。但为时已晚,最近的元军战船已陷入疯狂——水手们捂着渗血的耳朵跳海,战马撞破船舱在甲板上自焚,连训练有素的海东青都啄瞎了自己的眼睛。

广州城南门轰然洞开时,赵临川的旗舰正掠过元军补给船。他亲手点燃的"九霄惊雷"在空中炸开,五百个空心陶罐洒下混着铁砂的磷粉。磁暴引发的球形闪电在这些金属粉尘中跳跃,将整支元军舰队变成连环闪电的祭品。

"陆丞相!快看西南!"张世杰的刀尖挑起个燃烧的元兵。只见文天祥的义军正在城头升起血旗,旗面赫然用蒙古文写着"速不台弑主"——这是赵临川根据后世出土的敦煌密卷设计的攻心计。

张弘范在倾覆的旗舰上发出最后的怒吼。当他挥刀斩断缆绳试图突围时,一根特制的毒箭穿透风暴正中其咽喉——箭杆上细如发丝的螺纹,正是陈铁匠用失传的"旋风铁"技法打造。这位元朝名将倒下时,手中仍紧攥着半片青铜傩面,獠牙上刻着的简体"川"字正被血水浸染。

11

七昼夜后,广州城南谯楼的滴漏终于接住第一缕阳光。赵临川站在修复的市舶司望楼上,看着珠江漂满元军的皮甲。那些甲胄缝隙里钻出嫩绿的水藻,仿佛大海在为死难者招魂。

"此战缴获回回炮十八具,战船七十三艘。"陆秀夫的官靴踏过浸血的战报,"张弘范首级已随潮水漂出零丁洋。"老丞相突然深揖到地:"官家请先生入宫商议......"

"不急。"赵临川望向正在修补城墙的军民,他们用上了他设计的"三合土"配方:糯米浆混合蚝壳灰,这是明代才出现的建筑工艺。几个孩童在街角传唱新编的童谣:"飓风起,傩面扬,雷部天兵下珠江"。

暮色降临时,一骑快马冲入城南铁匠铺。陈师傅捧着从元军大帐缴获的密匣,里面竟是张标注着"黄河改道"的舆图。赵临川摸着图上标注的"至元十六年",突然笑出声——历史在这里撕开裂缝,那本该在1292年才由郭守敬主持的工程,此刻竟提前出现在南宋的疆域图上。

海风掠过新制的"大宋南洋水师"旌旗,海平面尽头隐约有爪哇商船的帆影。赵临川握紧改良后的司南仪,青铜指针在玻璃罩下微微颤动。海蛇小队正在整编新式火铳营,而更遥远的占城港口,三百名宋军工匠已带着水密舱图纸悄然登陆。

海天之交,雷声隐隐。这次不再是风暴来临的征兆,而是新时代的战鼓。


更新时间:2025-02-05 21:19:1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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