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血色雾霭裹着腐朽的腥气漫过山涧，凌洛天指节扣住液态劫火鼎的裂痕，灼痛沿着经脉直窜天灵。三日前兖州伪鼎升空时炸开的瘴气漩涡，此刻竟在天穹凝结成倒悬的浮屠塔群，塔尖垂落的梵文锁链刺入苗寨吊脚楼，竹木梁柱在佛光中坍缩重组，化作三千尊指甲盖大小的鎏金佛陀。那些微缩佛像突然齐齐睁眼，诵经声裹着蛊虫振翅的嗡鸣，震得他怀中《焚天诀》簌簌翻动。
赤足少女足踝银铃响动的频率与烬脉震颤同频，发间缠绕的碧鳞蛊虫突然昂首吐信。凌洛天瞳孔骤缩——那蛊虫额头的复眼纹路，分明与三年前母亲临终前在他掌心画的锁心咒如出一辙。
"噬魂老祖抽了巫族十二洞主的脊骨炼鼎，"少女指尖抚过银饰上扭动的蛊虫图腾，枫叶状的红痕自锁骨蔓延至耳后，"看见山腰那尊吞月蟾蜍石像了么？昨夜子时它的眼眶里淌出的不是露水……"
青铜棺盖炸开的轰鸣打断话语，九条缠满逆写梵文的锁链破土而出。凌洛天剑指尚未并拢，棺中喷涌的黑雾已凝成数百具青铜甲胄，甲片缝隙钻出的却不是阴兵，而是密密麻麻的《大日如来印》经文化作的金色蜈蚣。最骇人的是那些甲胄的面罩——每张青铜鬼面都在融化重组，逐渐显化出凌氏分家子弟临终前的痛苦面容。
"二叔？"凌洛天喉头腥甜上涌，烬火不受控制地灼穿掌心。眼前这副甲胄的面容，正是三年前护送他逃离凌府的旁支长老，此刻那扭曲的五官突然裂开嘴角："少主要小心《焚天诀》第五页……"
酆都大帝的血色巫文在经卷上迸射幽光，凌洛天挥剑斩碎甲胄的刹那，枫林深处传来骨笛呜咽。少女腕间银镯应声炸裂，蛊虫尸体拼成的图腾竟与《焚天诀》空白页的巫文严丝合缝。地脉深处传来锁链绷断的巨响，十万大山七十二峰同时亮起血色阵纹——每道阵眼处都矗立着被梵文锁链贯穿的巫觋尸骸，他们心口插着的，赫然是缩小版的兖州伪鼎！
凌洛天忽然读懂山壁上扭曲的藤蔓纹路，那是用千年蛊血书写的警示：当第八十一具尸骸归位时，噬魂老祖便能将整片南疆炼成可随身携带的"人鼎"。他剑锋挑起少女耳后那片枫叶状红痕，烬火灼烧下显露出监正陆衍的独门印记——这哪是什么巫族遗民，分明是百年前就该陨落的紫霄城执法长老！
地底青铜棺突然直立，棺内溢出粘稠如沥青的归墟之水。凌洛天怀中的劫火鼎彻底碎裂，飞溅的碎片却在他掌心重组为半截骨笛。当第一个音符撕裂血色天幕时，十万大山深处传来远古巫祝的吟唱，那些被伪鼎禁锢的巫觋尸骸竟齐齐抬手，将插入心口的伪鼎生生拽出！
腐臭的毒瘴在青铜柱间凝成粘稠的帷幕，凌洛天指尖燃起的烬火竟被染成墨绿色。当他踏碎最后一只三眼蟾蜍蛊登上祭坛时，锁链摩擦的声响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——九尊布满铜锈的巨柱表面，《劫火图录》的蝌蚪文正如同活物般游走重组，将八百年前的场景投射在雾气中：监正陆衍手持刻刀站在此处，刀尖滴落的不是鲜血而是液态的星辰碎屑，那些星屑渗入青铜柱后化作蠕动的经文。
圣池表面浮着的根本不是水，而是凝固的怨气结晶。冀州鼎耳垂落的锁链刺破晶面时发出的声响，像极了凌府灭门那夜琉璃瓦坠地的碎裂声。凌洛天突然按住左胸，那里传来血肉被灼穿的剧痛——液态劫火鼎的裂纹中渗出黑血，在池面勾勒出数百张青铜面具的轮廓。最靠近祭坛边缘的那具尸骸突然抽搐，面具内层剥落的铜锈露出小篆刻写的"巫山月"三字，那是母亲及笄礼上族长赐予的巫名。
"很痛苦吧？"人骨杖叩击地面的闷响震碎晶面，巫族大祭司布满刺青的脖颈处钻出七条碧鳞小蛇，"当年你母亲亲手将你三舅公的幼子投入池中时，锁链穿透孩童天灵盖的声音可比这清脆得多。"老妪枯槁的手指抚过通幽骨笛，笛身上突然睁开十二只复眼，瞳孔里映出的竟是凌洛天胎发未褪的婴儿模样。
血浪炸开的瞬间，凌洛天看清了池底封印的真相：所谓的归墟门残骸竟是半具缠绕星图的青铜棺椁，棺盖上凸起的二十八宿方位钉着凌氏分家子弟的尸骸。通幽骨笛的呜咽声化作实质化的音刃，剖开他识海深处的封印。第一重幻境里母亲的手比他记忆中还要冰冷，当她将哭喊的幼童推入圣池时，发间银饰上的蛊虫突然口吐监正诏令："饲鼎者当享永世轮回。"
第二重觉醒的剧痛源自脊椎，凌洛天在幻境中看见父亲撕裂婚书的手掌迸发《焚天诀》青光。喜榻下的暗格里躺着九枚刻满逆命符的青铜钉，父亲每将一枚钉入自己掌心，母亲腹中就亮起一道囚禁命魂的枷锁。最骇人的是当第七枚铜钉入体时，窗外掠过的根本不是夜枭，而是酆都大帝那件爬满冥虫的斗篷。
第三重反噬来临时，凌洛天的左眼突然瞥见现实——血浪中的怨灵正通过他崩裂的烬脉反向灌注。酆都大帝的虚影在池底青铜棺上书写阴契，每写一字，他鬓角就多一缕白发。当契约完成的刹那，冀州鼎突然浮出池面，鼎耳锁链上悬挂的赫然是十二具新鲜尸骸，他们的面部正在融化成凌洛天的模样。
"容器终究是容器。"大祭司狂笑着将骨笛插入祭坛，整个圣池开始倒旋。凌洛天在血浪中抓住一具巫觋尸骸的面具，指腹触及内层铭文时突然明悟——这些被献祭的分家子弟面具下，全都藏着他历代转世前的容貌。当最后一道血浪吞没视线时，他咬破舌尖在虚空画出《焚天诀》残缺的第七页，冀州鼎内沸腾的怨气突然调转方向，将九尊青铜柱上的蝌蚪文尽数冲刷成母亲留下的巫族密咒。
血色雾气在石棺表面凝结成冰晶，凌洛天的指尖触及棺盖逆佛文时，七百年前的雪夜记忆突然涌入识海——那时监正陆衍还是个束发少年，正跪在巫族祭坛上将青铜短刀刺入心口。刀身流淌出的却不是鲜血，而是裹挟着星屑的《劫火图录》经文，那些蝌蚪文在空中拼凑成青冥界的山河脉络图。棺中冰封的少年监正突然睁眼，怀中的竹简迸发青光，将方圆十里的瘴气炼化成液态的因果丝线。
噬魂老祖的伪鼎矩阵在天穹旋转，每尊鼎耳垂落的梵文锁链都缠绕着凌氏先祖的残魂。当凌洛天吹响的骨笛声波撞上鼎阵时，十万大山的龙脉地气突然具象成赤色虬龙。虬龙逆鳞间浮动的却不是山川灵韵，而是监正当年刻录在《劫火图录》夹层的密文——那些用巫族血书写的字迹正在融化重组，拼凑出"梵天镜"三字。
"你以为逆转的是我的法术？"噬魂老祖脚踏的伪鼎突然映出凌洛天倒影，那影子竟在施展紫霄城剑诀，"看看归墟黑潮里藏着什么！"
液态劫火鼎碎片割破掌心时，凌洛天终于读懂冀州鼎纹路的真意。当黑潮吞没伪鼎的刹那，七十二具凌氏冰尸的烬脉纹路突然倒流，顺着梵文锁链注入他体内。剧痛中浮现的记忆残片如毒刺扎入神魂：三百年前某个雨夜，紫袍人用伪鼎抽取凌氏孕妇腹中胎儿的先天道基，那些婴儿啼哭声最终都化作浮屠塔檐角的风铃。
酆都大帝的虚影在黑潮里扭曲成监正的模样，指尖缠绕的阴司文书突然自燃："快看玉珏背面！"凌洛天翻转母亲遗物的瞬间，归墟门后的画面陡然变幻——青铜棺椁表面的烬火纹路突然活过来般游走，在棺盖上拼出监正陆衍的面容。更骇人的是棺内传出的心跳声，竟与凌洛天胸腔的震动完全同步！
焦黑古剑的凤鸣声突然撕裂空间，剑柄暗格弹出的半枚玉珏迸发血光。当凌洛天被迫读取最后封印的记忆时，十万大山深处传来天地初开时的轰鸣。他看见混沌中走出的身影既不是陆九渊也不是监正，而是个眉眼与自己九分相似的青衣人，那人手中托着的初代冀州鼎内，翻涌的竟是浓缩的归墟黑潮。
"现在明白为何你能引动黑潮了？"噬魂老祖的残魂在伪鼎碎片中嘶吼，"你本就是陆九渊剥离的恶念化身！"
凌洛天突然捏碎通幽骨笛，十二只复眼状的笛孔中喷射出巫族禁咒。当咒文缠绕的归墟黑潮撞上兖州伪鼎时，东海方向升起的定海针突然投射出监正的身影。这个陆衍却身着巫族祭袍，手中握着的根本不是紫霄剑，而是与青铜棺椁同源的葬天杵！
"好孩子，该回家继承棺椁了。"监正的微笑与玉珏中的陆九渊重叠，葬天杵点向的方位赫然是凌洛天的心脏。千钧一发之际，圣池底部突然伸出血肉模糊的手掌——那是被黑潮反噬的噬魂老祖本体，掌心攥着的半截锁链上，刻着监正与紫霄城主密会的星象图！
更新时间：2025-03-13 21:58:5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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